变革的线索

作者：裴丽娅

栾志超｜译

线索表达出雄辩和通用的语言。几个世纪以来，它一直是讲故事的工具，反映了人类在万花筒般的各种流派中的经历：从编织，针织和绗缝，缝纫到钩针技术，挂毯和刺绣，包括纤维艺术，时尚，设计，科学和技术方面的一些最新纺织成果。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女性一直是主要的（通常是唯一的）讲故事的人，是世界命运和财富的创造者。他们基于线的艺术和手工艺品的创意产品几乎点缀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塑造了仪式感和可被定义的文化，社会和个人。整个国家的命运都依赖于无数代妇女的手艺。然而，辛勤工作的纺纱工，织布工和刺绣师的故事经常被忽视，沉默或根本被遗忘。

作为一位年轻的中国女性编织艺术家，林芳璐拥抱并重新审视了传统上与女性工艺相关的技术，她将与线和布的领域相关的故事讲述提升到雕塑的水平，而且往往是不朽的。她在艺术+ 上海画廊的首次个展“变革的线索”充分说明了揭开和改变女性晦涩难懂的生活的必要性。在中国白族和侗族的女工匠旁边生活和工作，磨练自己作为艺术家的技能，林芳璐也成为这些女性的喜怒哀乐，希望和遗憾，奋斗和成就的见证人。这些偶然的情感邂逅，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能塑造她的艺术抱负和视觉语言。

她去的每个地方都会挖掘当地知识，为超越地理和时间界限的工作提供信息。她在布料中所做的每一次穿刺都会让光线通过，照亮她所目睹的女性经历。每个结都把祖先、今天生活的几代人和未来的女性联系起来，这种联系越来越紧密。每一针都讲述了历史上女性在田野、手工艺和家庭中从事体力劳动的不为人知的故事，但她们却被贬低为匿名者。

林芳璐于2014年开始将面料作为她工作的主要媒介，当时她前往中国云南大理市的周城村。当她与当地工匠妇女一起研究白族少数民族的扎染技术时，她对绑扎过程着迷，这是在著名的蓝白面料上创造图案的根本步骤，但却如此矛盾地被低估了。数小时，数天和数月的艰苦工作和奉献精神静静地躺在诱人的纹理，形状和图案下。在制作领带模具织物的传统过程中，所有结在染色后都会解开。线被剪掉和移除，严格折叠的褶皱和缝线负责精心制作的图案成为转瞬即逝的记忆 - 在完成的染色织物上匿名背心手工劳动的倏逝光芒。然而，林芳璐却把一丝不苟的针线活作为她艺术的决定性特征。她用最简单的辅助工具，将素色变成打结和褶裥的起伏景观，就像大理的工匠女性一样。她没有制作平面作品，而是尝试了她在村里学到的复杂的几何图案和传统类型的缝合，将柔韧的媒介推向三维，产生了触觉艺术对象，吸引观众伸出手去触摸它们。 

林芳璐的白扎染灵感系列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体验。想象一下，在你生命中第一次看到珊瑚，却不知道你在看什么。那是一个由形状，旋钮和凸起组成的旺盛的狂欢节。特殊形式的自然知情抽象回应你的存在。他们中的无数人似乎在重复自己，但没有两个是相同的。它们像细胞分裂，玫瑰花瓣和荆棘，贝壳，触手短，刺臂较长的水母一样生长和蔓延。它们是从上方看到的连绵起伏的丘陵，森林，河流和溪流，稻田和野花的景观。林芳璐的漩涡和褶裥的棉膜简直令人着迷。她的作品强化了我们的触摸仪式，扩大了我们感官知觉的力量，并增加了我们与自我和周围世界的接触。

艺术家对白族的文化、历史、生活方式和扎花技巧的进一步探索，最终创作了一个名为“她”的巨大墙壁装置，该装置在 2021 年获得了罗意威基金会工艺奖。林芳璐的《她》，费力地拉伸、拉扯、挤压和塞住、折叠、聚集、褶皱、打结和缝合。这是她众多由柔韧的媒体制成的纯洁而有力的作品之一，这些作品向那些名字没有写在历史上的女性致敬和庆祝，但她们的辛勤工作和对制作生活的奉献延续了古老的工艺传统，包括白领带染色的传统，直到今天。

林芳璐对探索古代纺织工艺世界的热情，以及用双手编织历史线的女性的生活，引发了一场新的艺术探险。2020年，她前往贵州省三宝村，在那里她学习了当地侗族人的纺纱，编织和染色传统。发现侗族的传统明亮面料背后的故事激发了名为“光与锤子”的新系列作品的灵感。

无论是大型墙壁装置还是较小的雕塑作品，这些作品都具有引人注目的美感。侗族手工制作的面料的彩虹光泽和雕塑的有机蜿蜒轮廓迫使观众停下来专心致志地观看。这些闪闪发光的皱纹曲线冻结在舞蹈般的动作中是什么？毫不费力的循环，向上拱起并相互折叠，使我们的想象力踏上了旅行。它们是上升还是崩溃？呼气还是吸气？缩小还是扩大？然后，我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表面。我们看到的是皮革，扭曲的金属，纸张，还是织物？就像林芳璐的许多作品一样，你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能在没人看的时候碰它吗？“

这些雕塑邀请我们感知它们背后的物理性和动能。他们什么都不是。当我们围绕着它们转圈时，我们提供的运动有助于揭示这些作品的躁动不安。不可能作为一个单一的图像，它们从每个角度看起来都不同。 

凹凸形的雕塑构图是林芳璐对侗族女工的印象，侗族女工是数百年知识和行业秘密的守护者和载体。雕塑的蜿蜒曲线灵感来自它们的体型。他们皱巴巴的脸，驼背和粗糙的双手是杰作 - 建立在对家庭，人民和文化的坚忍和务实的热爱之上的艺术品。他们坚强性格的纤维由努力工作和毅力组成，但也由侗族人如此出名的手工艺和签名中的喜悦组成。正是这种耐力以及对技艺的奉献精神一直延续到他们一生，直到老年，给艺术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妇人的力量......”林芳璐声音中带着雄心壮志地说道。当我们坐在她位于上海斯沃琪和平饭店艺术酒店的工作室里时，她的思绪被带走了，她正在那里完成她的艺术家驻留项目。她现在正在回溯村里的经历，这些经历带回了这种钦佩和敬畏的情绪。“有一次，我早上5点跟着一位老妇人上山去收集椿树的树皮，然后我们回到村里继续染布料。尽管她年事已高，背部疼痛，但她每天都让自己忙碌起来。

在郁郁葱葱的祖母绿山脉背景下，这位85岁女性的剪影令艺术家惊叹不已。那一刻被雕塑的褶皱和线圈，表面的光泽以及织物上的万花筒针迹所捕捉。林芳璐将强大的女性能量转化为雕塑形式，具有力量和弹性的载体。毫不费力的循环和曲线无视重力，尽管皱纹，但它们会飙升，随时准备扑上去。

林芳璐雕塑中采用的带有铜光泽的鲜艳面料是三宝村侗族女工匠的手工艺品。传统上，面料是通过一系列费力的过程制成的，这些过程持续了一整年。他们从种植和种植棉花和染料开始，将纤维纺成纱线，织造棉布。它们以重复的冗长周期结束，染色，折叠，洗涤，干燥和用木槌打布以获得其特征光泽。林芳璐在雕塑中运用的闪亮面料，是过去的光芒回响。如今，它们很少出现在衣服上，因为它们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制作。 

小木槌打织物表面的时间越长，织物就越亮。林芳璐的雕塑越是熠熠生辉，她的艺术隐喻就越清晰：苛刻的环境和生活环境塑造了女性最坚强的人物。女人的颜色和光泽最终可能会褪色，但她的角色所构成的紧密编织的纤维几乎可以承受任何压力。

白族和侗族独特而复杂的手工传统在我们这个即时满足的世界中越来越没有地位。保护它们一直是林芳璐艺术实践的重要刺激因素，然而，对女性的钦佩和她们日益萎缩的社区的愿望，一直是林芳璐创作背后的驱动力。 

作为一名中国纤维艺术家，林芳璐加入了由强大女性组成的国际艺术团，像Anni Albers，Gunta Stölzl，Claire Zeisler，Lenore Tawney，Miriam Shapiro这样的线基艺术的先驱和革命者，以及像Sheila Hicks，MingyueYue，Chiharu Shiota，Billie Zangewa，Faith Ringgold这样的同时代人，他们一直在通过突破美术和生活的界限来重新审视我们对女性手工艺的理解， 为柔韧的纺织媒体创造新的可能性，并为她们致力于讲述故事的女性创造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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